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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故事之萧衍与佛教(一)

文章来源:民风网 更新时间:2024-03-17127

讲中国故事

萧衍与佛教(一)

建康城的皇宫旁,矗立着一座雄伟挺拔的寺院,名为同泰寺。寺庙对着皇宫的方向开了一道门,名为大通门。

公元527年三月初八清晨,钟声回荡在皇宫和寺院之间。上朝的时候到了,大臣们像往常一样,准备奏议国事。六十四岁的萧衍却突然脱下朝服,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僧服。

在初春的薄雾中,他跨步穿过大通门,走进了同泰寺。面对错愕不已的百官和僧众,萧衍一脸肃穆地说道:此刻,我的身份不再是皇帝了,我是一名僧人。

生在帝王家,总要比寻常人经历更多的沉浮沧桑。作为皇室成员,兰陵萧氏贵族公子萧衍,本是个博学多才的文化人。他年轻时,因为文采出众,与著名才子沈约、谢眺等人并称“竟陵八友”,名重一时。有人形容他,六艺备闲,棋登逸品;阴阳纬候,卜筮占决,并悉称善;草隶尺牍,骑射弓马,几乎无所不通。在声色瑰丽的南朝,琴棋书画诗酒花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但更为远大的前程已经在等待他的出场。

萧衍的祖上就是“萧何月下追韩信”那个著名典故的主角——萧何,声名显赫的汉朝开国宰相。带着先祖的威名和血脉传承,他很快走向仕途。此时萧衍正值而立之年,气宇轩昂,踌躇满志。在朝中,他参与了几次重大的谋划设计,得到夸赞赏识,权位不断高升。

不久,北魏皇帝拓跋宏带兵南征,他献上奇策,大破魏军。文武全才的萧衍,被视为国家栋梁。历经百余年的战乱后,中国南北双方的对峙暂时还看不到结束的时间表。

北魏政权一统北方半个多世纪,多次试图南征而未果。在南方,萧氏建立的齐,已经取代了南朝的第一个政权刘宋。萧衍,就是南齐的皇室宗亲。

身处变幻莫测的大时代,最不缺少的,可能就是创造历史的机会,主动地,或者被动的。南齐的平静日子并不长。齐明帝萧鸾疯狂屠杀萧氏宗室,东昏侯萧宝卷更是疑心过重,几乎将朝内大臣全部处死殆尽,时任雍州刺史的萧衍也出现在猎杀名单之中。

消息传来,萧衍果断起兵。从肆意纵情的文学才子,到王朝血雨中的隐忍权谋,一片厮杀博弈之后,信使快马飞奔而至,南齐最后一个皇帝的禅让诏书送到萧衍手里。

这意味着,公元479年才立国的南齐,只存在了23年,就要改朝换代了。

公元502年四月,建康城旌旗浩荡,鼓角悠扬,萧衍成功登上帝位,创立梁朝,史称南梁。

成为皇帝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依然还是紧张的。亲眼目睹前朝亡国的这位新帝,格外懂得权力的翻云覆雨和转瞬即逝。眼前的这个烂摊子该怎么收拾?怎样才能让王朝避免短命的结局?南方需要一个新秩序,这片富足之地需要一个新权威。

萧衍吸取南齐灭亡的教训,勤于政务。不分春夏秋冬,他总是五更天起床,批阅公文奏章,在冬天把手都冻裂了。

作为一个皇帝,萧衍的节俭也是出了名的。他不讲究吃穿,衣服可以是洗过好几回的,一顶帽子戴三年,一条被子盖两年,吃的也多是蔬菜和豆类,而且每天只吃一顿饭,太忙的时候就喝点粥充饥。萧衍很快从一个自由烂漫的文人,变成一个勤勉自律的皇帝,他要操心的事很多。

为了广泛纳谏,他下令在宫廷门前设立两个盒子,当时叫作函。一个是谤木函,一个是肺石函。普通百姓想要给国家提什么批评或者建议,都可以往谤木函里投书陈情。功臣和贤才如果没有因公受到奖赏提拔,都可以往肺石函里投书申诉。

萧衍登基后,国家运行势头向好。但有一件大事,让他心中郁结,却一时找不到办法。

南朝皇族缺乏家教门风,既不懂高雅情志,也不懂仁义孝道,只知道放纵胡闹的快活享受,宫廷里充满暴戾之气,动辄兵戈相见,故而史家评论,“宋齐多荒主”。

时衰世乱,不仅皇家道德举止失范,整个社会也人心颓丧。萧衍感到,这才是对他执政的最大考验。萧衍内心是焦虑的。什么样的思想,才能拨开层层迷雾,如阳光一般照进人们心中?萧衍本人与道教的渊源极为深厚。他与当时最著名的道教宗师陶弘景来往深厚,新王朝的名号“梁”就是陶弘景提出的。每逢吉凶、征讨等大事,萧衍都要派人去陶弘景那里咨询,时人称其为“山中宰相”。但萧衍认为,道教并不适合作为一个国家的意识形态,它更像是一种自我的修炼。道家成仙得道的理想,只适合于极少数的个人,并不利于国家统治,对于普通大众也缺乏足够的吸引力。与道家有密切关系的玄学,在魏晋曾风靡一时,但随着东晋的士族势力被南朝的军人政治瓦解,玄学也一同失去了土壤。

萧衍的另一个选择就是儒家。他出身世家,饱读诗书,自立国以来,一直在推行儒家伦理。他下令成立了国子学,要求皇子和皇族宗室都前去受业。

他还御驾亲临,举行祭拜孔子的仪式,亲自讲授儒家经典,并将自己编撰的《孔子正言》《五经讲疏》等著作作为国子学的辅导教材。同时,萧衍将礼仪与国家制度结合起来,抽调饱学之士组成制礼班子,历时11年,制定了超过八千条的“五礼”体系,涵盖了国家、社会和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汉代通过独尊儒术,政通人和,光芒万丈。萧衍希望,这也能为自己的王朝注入精神力量。但是,东汉后期,儒学快速衰落,成为被嘲笑和反叛的腐朽对象。此后经历300年动荡,萧衍面对的儒生,早已不是原来的儒生了,没有了先秦时期昂扬勃发的气象,也没有了汉朝盛世中以天下为己任的风范。

在萧衍看来,这样的儒家也难以支撑一个国家的精神世界。那么,还有第三种选择吗?——佛教。

公元前六世纪至公元前五世纪,生活在古印度的乔达摩·悉达多创立佛教,人们尊称他为释迦牟尼。佛教希望教徒能按照释迦牟尼的修行之道,重视心灵和道德的觉悟,超越生死无常的烦恼,最终获得解脱。

后世研究表明,最晚不晚于东汉初年,佛教从不同的路径传入中国,这是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上的一桩大事。

当中原王朝一统天下的帝国时代黯然结束后,陷入迷茫与恐惧的人们迫切需要精神安慰。随着佛经翻译日益发达,中国本土高僧积极讲传,魏晋以后,佛教开始大规模传播。

到了南北朝时期,由于社会普遍空虚,佛教广为流行,既成为上层社会的寄托,也成为普通大众的慰藉。

萧衍自幼信佛,曾倾注大量精力研究佛学,他的小名“练儿”就取自佛经。灵光乍现,他决定全面采用来自遥远异邦的思想,解决中国的问题和困局。

在萧衍登基整整两年后的佛祖诞辰日,他下了一道《舍事道法诏》。他向全国臣民公开宣布,他皈依佛门,并将带领全体民众一道脱离欲望的苦海,获得人间太平。并将佛教定为国教。他希望用佛教的悲悯,来荡涤整个南朝弥漫的戾气。

萧衍签署《舍事道法诏》,意味着国家意志。信奉佛教,将不再是一种个人选择。但只下诏令,远远不够。佛教的教义本身就是脱离世俗和皇权的,萧衍需要一个既适应皇权统治、又便于向民众推广的佛教。

萧衍冥思苦想,如何从形式和精神内涵上对佛教进行改造。他决定从日常生活入手,把改造佛教的第一步放在饮食上。

梁朝立国11年后,萧衍下了一道旨令,要求僧尼们今后不能再吃肉,只能吃素食。这让僧人们迷惑不解。迅速有人站出来反对。在一片沸沸扬扬的喧哗争议中,早有准备的萧衍连续抛出了他写好的《断酒肉文》,宣扬自己的素食主张。他提出,佛经提倡慈悲为怀,就应该不吃任何肉食,这样才能不堕入地狱。而僧众却认为,戒律中,“无有断酒肉法及忏悔食肉法”,因此大家不愿执行“禁断酒肉”的诏令。

萧衍熟谙佛经,他立即引用《大般涅槃经》中“不得食一切肉”的经文进行反驳。但萧衍的理论并未让僧侣们信服,认为他将佛教的教义变成了戒律。

佛教传入中国后,一直在不断本土化,以适配中国的社会现实。而这一次它面对的,是治国的需要。激烈辩论后,仍然没有结论,萧衍使出了最后的手段,那就是他手中的皇权。从即日起,不得再饮酒食肉,否则,将依照国法治罪。

从此,佛教史上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现象,汉传佛教徒不吃肉、只吃素,祭祀活动也改为素祭。

古代天子祭祀时,讲究宰杀牛、羊、猪,三牲全备,称为“太牢”,这在《诗经》《礼记》等典籍中都有记载。萧衍决定,让神明祖先们改变习惯,用水果、菜蔬、面食替代。

不可挑战的皇权,继续成为萧衍强力推行佛教改革的利器。甚至在平日里,萧衍还命太医不得以虫、畜入药,织锦不许加入鸟兽之形,以防破碎后引起内心的伤感。

这种慈悲观,不仅是对印度佛教教义的重大发展,而且与儒家的仁德观念结合,极具中国特色。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切实融合,使佛教这一外来文化在中国逐渐浸润人心。萧衍的改造行动远没结束。

一个以萧衍为中心的建康教团逐渐形成,其中既有得道高僧,也有皇室成员和社会名流。讨论的话题涉及佛教义理和管理,还有国家的重大决策,相当于是以佛教为基础的政治顾问。

公元519年,经过七年时间反复讨论,《出要律仪》《在家受菩萨戒》等戒律陆续推出。

在萧衍看来,这些戒律和“五礼”制度一样,都是国家治理的工具。“五礼”规范人的社会行为,戒律规范人的个体心灵。从此,僧侣和信众被赋予全面的标准和要求,从家僧制度、僧官体制到各种仪式和行为,甚至内心世界。

佛门清规逐渐定型,包括素食、僧服、独身等等。佛教在中国拥有了一整套可操作的制度和模式。原本,印度佛教独立于世俗世界之外,无需敬畏家人和政治。经过萧衍的调整后,仁义孝道和忠君爱国成为中国佛教的特点。佛教徒同样尊敬父母,中国还渐渐出现了“护国寺”这样的寺院,宣传爱国主张。

就这样,来自印度的佛教,经过萧衍的皇权意志,自上而下推广,终于实现了中国化的系统更新。

不过,萧衍并不满足于此。他身体力行,做得十分彻底。他正式受菩萨戒,取法名“冠达”,带头遵守佛教一切戒律。萧衍真的做到了,从此他有了一个新的称呼——菩萨皇帝

显然,他希望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真正的政教领袖和模范不仅是一个象征权力的帝王,更是百姓爱戴的偶像

由于萧衍的大力推动,崇佛、信佛之风在整个南朝弥散开来。建造的寺庙很快就接近了三千座,仅在建康就有五百多座;僧侣超过十万,几乎每十人中,就有一名僧人。

多年以后,唐代诗人杜牧这样写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为了让外来的佛教与中国本土的道家、儒家都能为治国所用,萧衍提出了“三教同源说”,特别是以儒学作为自身佛理的立论基点,为佛教的中国化做了富有创造性的理论阐释。这为日后的儒、释、道三教合流奠定了基础,丰富了中国文化的多样性。

萧衍的重视和投入,使得南梁的文化发展到了整个南北朝时期的巅峰。他年轻时的文友沈约创立的“四声八病说”,如同给优美的汉语谱曲,为唐诗的绚烂绽放开辟了道路。

大批诗人、文学家和《昭明文选》《文心雕龙》《诗品》等著作的涌现,塑造了中国人的文艺观,光耀千秋。

萧衍执政最繁荣的时候,南梁总人口达到2100万,建康城就有140万。秦淮河边市场云集,整个长江下游的商业活动风生水起,一片兴盛。

(原文为纪录片《中国》解说词,略加整理)

编辑/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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